{第一章} 病態佔有慾
要說這算是幸運嗎?但他想,在白石學姐出現之前這一切都沒什麼意義。
拓哉沒有到學校就讀,其一是基於本身個性太過沉默,難以與群體互動;再來就是根本沒有這個必較。他的智商高於一般人太多了。
因此平常他大多是一個人在家,而父親明天要出差。
這跟上文似乎沒有什麼關聯。事實上明天是暑假的第一天,這就是問題所在,他的姊姊因為學校活動,就算是假日仍要待在學校。
父親特別囑咐她要看著他。
拓哉不懂父親的用意何在,他平常一個人慣了,自理能力很好,用不著別人照顧。
或許是一時對他的愧疚。
拓哉的父親之所以在假期仍堅持到外地工作,只不過是為了逃避讓自己痛苦的現實。隨時保持忙碌,好忘記那些悲慟的回憶。當發現自己的兒子是個天才時他也無法開心起來,因為這無法挽回妻子的死,甚至將罪過冠到兒子頭上,好讓自己好過一些。雖然知道這是天大的錯誤,他卻已無法停止。
而他明白自己的女兒也是如此,明白她不是真正討厭自己的弟弟,只是喪母的悲傷勝過一切,像一場不會停止的雨,將悲傷注入心中坑坑疤疤的傷口,已經滿了、溢出來了,卻沒有停止,依然澆灌著恣意橫生的哀傷與仇恨。
在無法發洩的情況下,他們只好憑空創造一個不合理的理由,將罪過加諸在無辜的人身上。兒子就這樣默默承受了這麼多年,那些不該由他承受的罪。
他真的感到很抱歉,當看到兒子時,卻又莫名升起一股厭惡,「對不起」三個字始終說不出口。
他知道自己無能,是個懦夫。
但過了這麼多年,他依然依循當初那種逃避的心態。
「不要讓你弟弟一個人待在家。」
聽到父親的命令,弓月先是不解,然後不滿。
「他一個在家就好了啊!為什麼一定要帶著他!」
「不要反駁我的話!」
因為長時間投身於工作,跟女兒之間的感情漸趨冷漠,他想挽回,卻不知道怎麼挽回,也發現無法挽回了。
他正偷瞄兒子的表情,到現在,他還是沒有勇氣正眼看他。拓哉的瀏海蓋住眼睛,讓他無法辨別他的情緒。
在認識白石學姐之前,父親的那句話對拓哉來說沒有任何意義。
但此刻他感到愉悅,那命令代表自己可以去姊姊的學校、可以常見到白石學姊,最重要的是這樣他就有合理的藉口可以去找她。
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看到白石就覺得心情愉悅,或許她對他的友善是一部份原因,當然他知道白石對自己的好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著怎樣的罪過。
第一次見到白石,就被她的完美吸引住,之後不知道為甚麼,總是渴望看到那開朗卻又帶點神祕的微笑。這種感覺是甚麼?是崇拜?是純粹的欣賞?或甚至是喜歡上她了?
他無法辨別。如果說這是喜歡,大概是不被允許、也沒有結果的吧,他明白自己孩子般的軀體裡裝的是異常成熟的靈魂,要說這是優點,他自己不這們認為,他覺得這樣很詭異,覺得自己是個怪咖。
當然「真正的」喜歡上一個比自己大上好幾歲的少女也非常怪異。
但只要想到白石,這些問題馬上就會被拋到腦後。
不管對她的真正感覺是甚麼,他就是想見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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姊姊的臭臉看慣了,漸漸地就能自動省略。
拓哉跟在弓月身後,兩人走入校門。弓月似乎想擺脫他,腳步異常快速,拓哉需要小跑步才能跟上她。他們很快地來到行政大樓二樓的會議室,一推開門,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。
「白石學姊!」弓月激動地叫了她的名字。
白石淺淺一笑:「我想說來看看有甚麼可以幫忙的。」她的眼神悄悄飄到弓月身後的拓哉身上:「哈囉,又見面了。」
不只弓月很高興,拓哉的情緒可比她還要高亢一百倍以上,四周的聲音他都聽不見、也不想聽見,此刻他只想望著白石明亮的雙眼。心臟猛烈撞擊的聲音占據他的耳朵,他甚至有心臟快跳出胸腔的錯覺。
「既然櫻井學妹來了,這裡的工作就交給妳囉。」邊說,白石邊把處理到一半的文案交給弓月,同時走到他身後牽起拓哉的手。
「他在這裡會很無聊吧,我帶他去圖書館好了。」
「嗯!那就拜託學姊了!」白石的存在甚至讓弓月忘了心中對拓哉的厭惡。
白石嘴角揚了揚,隨即移動腳步前往圖書館。
圖書館就在行政大樓旁邊,不算太遠,短短的路程就到了。途中兩人都沒有開口,但拓哉覺得這樣靜靜地感受白石手心的溫度就很滿足了。
「到了。」白石領著拓哉進入藏書不少的圖書館,將他帶到角落的位置上。一進門就瞬間脫離了夏日的濕熱與難耐感,他嗅著冷氣製造的涼爽空氣,在白石替他選的位置上坐下。前方的窗簾半闔著,少許的光線透過縫隙鑽了進來,在地上形成一片片的光影,在這令人煩躁的夏日裡,此刻居然給人一種淡雅寧靜的感覺。
櫃檯的工作人員往這兒忘了一眼:「白石啊,那小男孩是誰啊?」
「是學妹的弟弟,他可以待在這裡吧?」白石的頭微微一傾,笑容說有多美麗就有多美麗。
連櫃檯人員都微微愣了愣:「啊,當然可以!當然可以!」
白石轉過頭,溫柔地撫了撫拓哉的髮絲,並悄聲說:「平常圖書館是不開放外人進來的,不過今天似乎破例。」
雖然白石這麼說,但拓哉認為那是因為她身上散發的氣質令人無法招架。
「我先回去囉,還有一些東西沒處理完,結束後我再來找你。」見拓哉點了頭,她才又漾起微笑,走出圖書館門口。
望著白石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,拓哉才將注意力轉移到周圍的事物上。這棟校園圖書館空間不算小,藏書也不算少,但對於長期埋首書中的他來說還是太少了。在館內繞了一圈,他還是沒有下定決心要閱讀哪一本。回到座位上,他嘆了口氣,同時拿出帶在身上的一本練習簿,那是一本數學習題,外表示國小用的練習本,內容卻不簡單,那是集結了許多艱澀難題的練習本。
拓哉的邏輯本身就強,算數學難題成了他愛好的消遣之一,不過隨著年齡增長,也漸漸感到索然無味。
只是埋首算著看似很厲害的題目又怎樣?這世界有甚麼改變?能對生活有甚麼幫助嗎?
沒有。
他對這世界一點也沒有貢獻,只是個智商高的書呆子而已。拓哉喪氣地想著。
「拓哉,起來囉。」
他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輕柔叫喚。
「嗯?」一張眼,就看見白石學姐坐在他身旁。
「我的東西都處理好了,吃飯時間也到了,我們去校外吃吧。」
我抬起頭,望著她逐漸收起笑容的臉。
「抱歉阿呆在這裡一定很無聊吧……」
「不會的!」看到白石稍顯失落的神情,拓哉立即否認。
「總之,我們走吧。」聽了拓哉的答案,白石再次漾起笑容。
「不過,要吃甚麼呢……」白石拿出手機,搜尋著學校附近有哪些店家。
拓哉轉身將書放進掛在椅背上的袋子。
「姊姊呢?」
「他們訂了便當,要在學校吃。」
拓哉逕自點了點頭。他邊收拾邊看著白石那被黑長髮蓋住的後頸,忽然腦中出現白石與別人和睦相處的畫面,他們嘻笑著,相談甚歡。心中居然產生了不平衡的感覺,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被冷落著、唾棄著,卻也從不怨誰,唯有這次,他覺得世界不公平,為什麼大家可以快樂地活著,他卻只能默默地承受這些痛苦。他也從沒要求過甚麼,但這次,他極度渴望得到眼前這個人,不管她願不願意,他想將她永遠留在身邊、永遠地「守護」著她的微笑……。
他將美工刀的刀片推出,緩緩地靠近白石的後頸。白石認真地望著手機,完全沒發現身後的動靜。
「小拓,我們吃這家好不好?」白石的詢問聲打斷他扭曲的思緒。
我在做甚麼?
他倏地收回拿著美工刀的手。
如果殺了她,那他必須承受兩分的悲傷,這樣的結果跟母親的死有甚麼不同?
他甩甩頭將那恐怖的占有欲拋到一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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