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喵。」
一節慵懶的長音,作為喚醒主人起床的鬧鐘剛好。看見床上人兒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子,我迅速的跳上床舖在她身邊蹭了蹭,以防她又倒頭睡去。不明白我用意的她,只是露出以往寵溺的表情,輕抱起我,將我擱置一旁,自己起身離開床舖,轉進浴室盥洗一番,而我也趁床鋪上餘溫尚未消失,在被窩裡好好的補補眠。
自從她收留我以後,清早喚她起床已經是我每天的習慣。因為她很窮,所以每天五點不到就必須去市場幫忙揀菜洗菜,但是貪睡的她老是睡過頭,所以我只好比她更早起來,充當她的鬧鐘。
「啊,饅頭,你這樣蹭我的床全都亂了啦!」
她走出浴室,看著我皺起了眉,我則依然故我的在她的床上感受她的溫度。嘆了口氣,她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滑呀滑,那是她眾多兼職中的某個同事送給她的,美其名是方便連絡公事,難聽點就是將自己所厭惡的東西丟給她,起初我很想把那手機叼去外頭扔了,但見她如此珍惜的模樣,我捨不得,縱然這東西的存在是在貶低她。
「Line。」
「家芯傳了語音訊息?奇怪有事等等上班說就好了啊……」
喃喃自語著,她點開了訊息聆聽。
「阿楠你今天可以晚點過來,因為老闆說今天早市不開,所以不用洗菜沒關係,不過他堅持你今天一定要去找他,我也不曉得是什麼原因,看他的樣子好像很緊張,你要小心一點噢。」
「老闆找我啊……該不會是要解僱我吧?好麻煩。」
皺起了眉,她若有所思的想著十六歲少女不該擔心的事,這年紀正是好玩的年紀,正是展露光彩青春的年紀,可她,卻已經像個大人在擔心自己的工作、自己的生活。
「喵。」
「啊拉,你在擔心我嗎?沒事的,就算這份工作沒了我也會努力找新的兼職代替,不用擔心。」
輕撫了我的頭,她這麼說道。我目送她離去的背影,忽然覺得有些不安,趁著她的門尚未關起,我悄悄的溜了出去,跟著她往市場去。
因為不開市的關係,這條路在此刻顯得分外冷清。她緩緩的走進一間小鋪子內,掛起笑容有朝氣的說了聲:
「大家早,請問老闆到了嗎?」
「喔,是小丫頭啊!老頭在辦公室裡頭很久了,你快進去吧!」
「好的謝謝大叔!」
和那男人談話完,她便走了進去。我本也想跟著的,可那男人卻將我攔下。
「迷路的小貓,那裡可不是你能進去的喔!乖乖在外面待著吧。」
我不滿的喵了聲,可他只是笑笑,然後呢喃了句,對她來說,裡頭會是一場硬仗……。
既然不能進去,我便索性賴在這男人身邊,反正是他把我攔住的,那麼負責照護我就是他的工作。想著,我跳上了男人的椅子,梳理梳理自己的毛髮以後,我在他的椅子上闔眼休息……。
那是個下大雨的夜晚,我蜷縮在小紙箱內,試圖不讓自己的身子被那些雨水給淋溼,今早被臭狗們咬的傷口因為溼冷的天氣而開始隱隱發痛,寒冷與睡意向我襲來,我有些吃緊的閉上了眼。
“今天就是盡頭了嗎?”
我有些落魄的想著,作為一隻從小就和母貓離散的小貓,能撐到今天也很不容易了吧,只是就這麼走了還真是遺憾,明明我是這麼努力的求生存啊……忽然,雨水不再滴落下來,我睜開眼向上一看,一個黑色的影子入了我的視線。
「吶、你也是自己一個人嗎?」
開頭便沒頭沒尾的冒了這句話,我無力的喵了聲。
「我也是自己一個人呢……你要,跟我回家嗎?」
倏地,那身影連同紙箱將我抱起,我看見了她的臉,不是什麼沉魚落雁之姿,也不是甚麼明眸皓齒之容,但臉上的笑卻讓我覺得十分溫暖……。
「我說過了,我現在一個人也好好的,不需要你們來雞婆!」
震耳欲聾,她的聲音忽然傳進我的腦海,我睜開睡眼看著,只見她氣沖沖的從老闆辦公室走出,而一個中年婦女拉著她。
「小楠!跟媽媽回去好不好,半年前忽然一聲不響的離開,你知道我們多擔心你嗎?」
「擔心?笑死人了,你們明明巴不得我滾越遠越好!」
「你爸爸只是說氣話,我們真的很想妳啊!」
「是啊,阿楠,你聽爺爺一句勸,跟你媽媽回去吧!爺爺的孫女前幾天跟網友出去玩失聯好幾天的時候,爺爺也是憂心到睡不著覺,你爸爸一定也是如此啊!」
「那個人只關心我的成績,我其他的一切對他來說,都是垃圾!」
說完她便衝了出去,我錯愕的起身,但那男人卻抱起了我。
「喵!」
你在幹嘛啊!小楠會有危險的啊,快點放開我讓我去找她。
「別激動,我有話必須要讓你在場一起聽才行。至於小丫頭你不必擔心,我剛剛已經讓家芯去追她了。」
我愣愣的望著他,但他沒有看著我,只是面色凝重的開口:
「夫人,可以幫我找小楠的父親來一趟嗎?」
我不明白這男人究竟想做什麼,但從他的眼神來看我知道他不會傷害小楠。放下了戒心,我舔了舔他的手,他對著我笑了笑,抱我的手卻不知怎麼的加深了力道。
不知等了多久,一個西裝筆挺,身材高壯的男人走了進來,他的臉和小楠很像,可是他卻少了小楠的那份溫柔,反而多了些冷酷。
「那丫頭呢?」
「想必你就是林茈楠的父親吧!」
「是,我是。但你這傢伙是誰啊,我家那不受教的丫頭又在哪裡?」
「我是他工作上的同事,如你所見,是一個送貨的。至於後面的問題,我只能說我不認識什麼『不受教的丫頭』但我認識一個認真上進的女孩,茈楠。」
「少跟我說這些廢話,我現在要帶她回家。真是丟臉,成績不好也就算了,居然還給我搞失蹤!」
「喵!」
轉瞬,我掙脫那男人,像那高傲的傢伙撲了上去。這傢伙根本不配稱做小楠的父親,已經半年沒見到小楠了,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,他不但不擔心她,開口便是「不受教」、「丟臉」,比起那些職場上遇到的人,這傢伙更令我感到厭惡。不甘心,為什麼這傢伙會是小楠的生父啊!
我奮力的揮舞抓子想替小楠出一口氣,只是我終究敵不過人類,沒多久我便被他抓起,用力的扔到一旁,直直的撞上了柱子。
疼痛使我喊了出聲,男人趕緊過來檢查我的傷勢,而那傢伙只是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西裝,一臉鄙視的瞪著我。
「你在幹什麼!你怎麼能對這小傢伙那麼凶殘。」
「少囉唆!所以我才討厭來市場,野貓野狗又臭又髒,還會隨便攻擊人。」
「饅頭才不是野貓!」
熟西的聲音傳來,只見她站在門口,眼角的紅腫讓我知道她剛哭過。我吃力的撐起身子,緩緩往她步去,她卻更快,一個箭步便將我抱起,擔憂的檢查著我的傷勢。
「林茈楠!、放下那隻野貓跟我回去。」
「不要。」
「臭丫頭你說什麼,你什麼東西不是我給你的,你竟敢跟我說不要,你是想讓我打死你就對了!」
「你什麼都沒給我!你只是強行將你以前所想要的加諸在我身上,你為了目的不擇手段,甚至還剝奪了我的一切……你這個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做我的父親!」
「啪」的一聲,小楠的臉上出現了紅印子,但是,並不是那傢伙搧的,是那男人。
「大叔……為什麼?」
「你做什麼!誰准你搧我女兒耳光!小楠你沒事吧?」
我錯愕的看著那傢伙,剛剛不是還生著氣嗎?怎麼現在這麼擔憂起小楠……
「少囉唆!我的事不用你管。」
「你還要嘴硬多久,阿楠!」
男人忽然大聲斥喝了她,小楠愣了,那傢伙楞了,我本也想愣著,可他卻從小楠手中抱過我,然後嚴肅的說道:
「小楠,你看到了嗎?你一直以為不在乎你的父親,一看見我傷害了你便馬上跳出來護著你,這不是愛你是啥?你總以為父親不疼你只想著你的成績,可你看到了他在背後為你做的努力了嗎?在你讀書的時候,他也是在書房挑燈,直到確定你睡了他才去歇息;當你在學校和人起爭執,將對方打傷時,是你的父親親自到校彎腰道歉;在你想要任何一切的時候,他都給你了……憑這一點,你就不准說他不配做你的父親!」
小楠瞪大眼睛看著站在她身旁的那傢伙,我也是,我完全沒想到這個如此冷酷的傢伙竟是如此呵護著小楠……。
「還有你,林先生!你因為小時候家境清寒的關係處處受欺凌,以至於現在的你總希望自己成功,女兒也有好生活過,可是你有真正關心過你的女兒嗎?你所給的不過是一切物質享受,她要的,是你真心的對待以及你的愛!」
「你……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!」
「你不記得我是正常的,但你的身影我一直深刻記在腦海中。十年前,我到水果攤送貨卻被店主挖苦的那天,我真的羞愧到很想死,若不是你開口替我圓場,我恐怕一輩子都會自暴自棄。」
男人脫下了帽子,笑著看向小楠的父親。
忽略他和小楠父親的模樣,我看向小楠,只見她握緊雙泉,像是在隱忍著什麼。良久,她鬆開了手,然後對著她的父親說:
「回家吧,爸爸……。」
小楠的父親先是驚訝,後來向我們點點頭。而小楠則是走到我面前,溫柔的說了句,你可以等我一段時間嗎?我慵懶的喵了聲,目送她瀟灑的背影,忽然一雙大手揉了揉我的毛髮,我沒有掙扎,並往那手蹭去……。
三天後,我再度在市場見到了小楠,只見她穿著鎮上有名女校的制服,和幾個同齡的孩子站在一塊兒,沒多久,她向我跑了過來,然後說句:
「讓你久等了,我們回家吧!」
這次,是真的有家了,不僅是我的,有是小楠的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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